《 [犬夜叉同人]念乔边红药》作者:年更哥 文案 波心冷月如她,桥边红药似我。 内容标签: 强强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:主角:乔红药/桔梗 ┃ 配角:犬夜叉/枫/日暮篱 ┃ 其它: 第1章 [1] 天下逢秋。 此为世间万物极盛转衰之际,虫豸歇息,草木凋萎,尘土掩下生与死的玄机。 青丘方历霜旦,泉溪清远,泠泠激石。 我恰于石畔合目打坐,畅饮天精地华,一双灵蝶扑翅缠绵而至,携来新消息。 朝歌沦丧?我睁了眼,灵蝶消散,身前唯有晨光如缟,返照涟纹。 云气缥缈,我独立在云头,脚踏着一座颓败待兴的城。 我许久不曾造访的朝歌,被一场大火焚尽了风华。 眼下,城中竖起岿巍刑台,石柱耸峙插天。 我收术飘落在刑台上,四围人群躁动了一阵。 乔九被牢牢缚在柱前,披发面北,见我来,展颜笑道:“你终于肯来看我?” “阿姊。”我轻轻拂过她面颊上的血污,“好疼……” 她在我凝眸处微微摆首,“不疼的。” 蓦然,一点殷红盛放在她面庞。 我随乔九矫首遐观,天幕彤云密布,红雪缤纷。雪片委地,点点斑驳如梅。 “她还记得今日,真好。”好像耿耿心结涣然消解了,乔九真心地绽出笑来。 她低声嘱咐我,“小七,我在玉玦里存了一部分精魄,可令凡人容颜永葆,你代我交予乔八。” 我忍不住问她:“阿姊,为什么?先前我问过你一次,你说想作弄便作弄了,我自是不信的,我决计不信你会滥杀无辜。” “是呀,为什么呢?”乔九说,“许是记着还小的时候,曾中过农户的陷阱,伤了腿,自此跟人类结下仇怨,许是为了别的什么,或许,一切只是幻梦,是一个荒唐的任务……我忘了。” 她忽然反应过来:“先不提这个,你快走吧,你知道我怕疼……莫要吓到你。” 我只好背过身去,才走出丈远,耳畔遽然生风,卷得我衣袂翻飞,既而轰然作响。 铿锵雷殛比天劫更惨烈,直打得魂飞魄散,尸骨无殓,我在乔九的凄厉的呼声中恍惚前行,只觉得不应当这样,我的阿姊原本是天地间最自由活泼的生灵,沦落至此,那人为她降下这场雪,又能追回什么呢。 我要将玉玦送到乔八手上。 三姐妹里,乔九乃是九尾全妖,我为三尾半妖,独她得了人身。 可人类轮回翻覆,一生一世堪堪百载光阴,抵不过我岁轮上苍白片刻,而今,也许她正为除去这样一个妖孽感到快意不已。 对面不相识,心事万千,又如何说。 第2章 [2] 此去经年,漂沦转徙。 我云游山海,行踪无定,时而修行游历,偶返青丘闭关。 或修葺庐舍,或躬耕采药,或临溪垂纶,或酿泉为酒。弹指度日。 近日闻说东瀛岛国流传妖狐玉藻前往事,于是纵一苇,兴然起行。 此地戎马倥偬,恶灵横行。 跋涉数日,方寻至一处僻地,见古木参天,青藤满架。 时值暮春,翠叶浓淡蔽日,我择了一株高树,稍事休憩。 忽闻妖气喧阗,极目远眺,但见两妖逐斗,转石拔木。 后者马首牛尾,面目狰狞,观之可憎。 我念了一段定身诀,出手解围,前者见状,驻足傲立枝柯。 鬓发霜雪,随风翩跹,一袭红袍猎猎作声,妍如朱砂。 我初来乍到,还没学会扶桑语,因此见他启唇,只能胡乱猜测,想他问的该是:“那大块头怎么了?” 于是试图用古兽语同他交流:“我对他施了定身法。” 犬妖怔了一下:“呃,这口音……” “我不是本地妖,刚东渡而来,谅解一下。”我解释道。 “哎,不重要,你那什么法能定他多久?” 言犹在耳,一斧迎面抡来,其势摧枯拉朽。 溜了溜了。我探出一尾缠裹他腰身,扶摇而上。 匆匆飞过深林旷野,逃到一个山洞前。 “跑什么?本大爷怕他不成!”银发犬妖怫然作色。 见他悒郁不忿,我问他:“你要取他性命,他欺侮你了?” “本大爷见他长得不顺眼,不行吗?” 我自然清楚这并非实情,见他不愿吐露真言,也未深究,只是伸出手来牵起他褴褛袖口,温声道:“都破了,我帮你缝补一下好吗?不过我手艺不是非常好。” “随便随便,对了,你叫什么来着?”犬妖终于记起我是他乡之客,二人为萍水相逢。 “乔红药。你呢,唤作什么?” “本大爷名唤犬夜叉。”银发犬妖邪肆勾唇,眸色灿若星芒,又衬着一身红衣,煞是好看。 第3章 [3] 岩穴的主人是一只猩红蜘蛛。 它乘二人晤谈之机奇袭,教我一手挥退。 犬夜叉伙同我鸠占鹊巢,这便得了安身之所。 此后,猎食安寝,其乐也融融。 时节如流。 恰逢朔日,我洒扫、吐纳毕,始终不见犬夜叉归返,而洞口彤云密集,暮景深沉,于是张好结界,飘然出岫。 寻见犬夜叉时,他正被两头妖兽追赶,饱受夹击,银丝斑驳。 我重施故技,卷飞他至密林深处。 一股浓郁的腥臭扑面而来,我以长袖掩住口鼻,向树下望去。 素衣红裳的巫女正挽弓如月,凛冽射杀着四围妖物,夜色幽邃,且泠泠落雨。 我只顾着作壁上观,并未料想到身后穷追不舍的两妖利爪蠢动。 一道冷锋擦肩而过,万籁俱寂。 我回过神来,那女子业已抬眼,与二人坦荡对视。 “她问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不是四魂之玉。”犬夜叉尽职尽责地向我翻译。 我听着像个人名:“那是谁?”双方眼中皆澎湃着不解。 见状,那女子似乎确认了两人不构成威胁,于是收弓移步,拨开灌木丛向外走,尚未及丈遽然陨身。 想来她身经鏖战,已在强弩之末,稍一松弛,倦怠便洪水猛兽般冲决四肢。 “那女人好像不支了。”犬夜叉出声示意。 我捏了捏他的耳朵:“先下去救人。” 合力让巫女倚靠树干。 我将其凌乱贴面的鬓发拂入耳廓,见她秀美的面庞上,创口浸渍雨水,隐约有发溃之势,于是探囊取出一株灵药来,细细碾碎、敷好。 正欲抽手,竟教她攫住了腕骨。 恢复神志的巫女睨着我,容色孤寒,目光却微漾。 耳畔恍惚人声作响,灯影流离如萤,愈发接近。 犬夜叉催促我,我搁下药草,牵引他速离是非之地。 二人相偕抵达岩穴。 洞内,火光断续描摹着人影。 犬夜叉凝眸望着我被握红的手腕。 “没事,不疼的。”我笑道。 他不置可否,旋即背向我,转身的动作带动墨发婆娑。 火舌明快跃动,枯木哔剥。 我一时也搞不明白男妖们的心思,只好收敛目光,默然舔舐手腕。 第4章 [4] 翌日,晨光熹微。 一觉清醒便遗失了犬夜叉的踪迹,我忆及昨夜,愁上心头。 顺着他余留的气息一路寻觅,直至木叶合拢处,村寨相望。 我曾与他约定,情非得以,不近生人。 今次他竟孑身赴此熙攘之地,会否遇险? 我正打算设法隐遁身形,顶上一只百足妖物盘桓飞过。 听得她口中喃喃念叨,我依稀辨出“四魂之玉”一词,莫名心慌。 草茵碧如翡翠,枝叶扶疏,更有朝暾甫上,树影投掷阴凉。 巫女端正地坐在阴影间,容色疏离,而她身后的树干上,四支竹箭坚实钉着银发红袍的犬妖。 见我出现,犬夜叉急忙喊道:“红药你别过来!” 巫女抬眸看向我。 我记得她清冽如雪水一般的目光,此刻却全然温和,直望得人心弦松弛。 我犹豫着抬手,指尖抵在自己面颊上,意思是问她脸部的伤是否痊愈些。 巫女看懂了,微微颔首。 我想她并无为难之意,便大胆上前,拂袖抽离那四枝箭矢。 犬夜叉稍显狼狈地跌坐在地,还不忘对巫女怒目而视。 巫女淡笑着启唇,说了什么。 犬夜叉听得双眉紧锁。 我试探地问道:“怎么了?” “这女人问你要不要学人类的语言。”犬夜叉撇了撇嘴。 我倒觉得是个好提议,我原本也是要融进当地的,于是欣然接受了巫女的邀约。 期间诸多趣事,不一而足。 时日愈久,交往弥深,我与犬夜叉或多或少分担了些斩妖除魔的事务。 此后,村民益发礼遇二人,乃至洞窟前供奉的物件不胜枚举,衣食用具俱全。 我偶尔会采撷玉石、药草之类当作回馈。 这般良好往来,同村民晤面时,被尊称一声“大人”是常有的事。 犬夜叉口头上不屑,实则大为受用,里外帮着除妖和猎杀野物,我也乐见其成,盼着哪天他能放下对四魂之玉的执念便最好不过。 第5章 [5] “桔梗?” 她认出这道声音,回过身来,眉眼舒展。 诗经上说“顾我则笑”,与之会面即使人心神愉悦,这样悱恻缠绵的事竟也存真。 “特意来找我吗?”桔梗笑意清浅。 我提起手中的食盒:“来还这个,做得很好吃,谢谢你。” “啧。”犬夜叉立在一株高木上嗤之以鼻。 “单看这反应,完全联想不到那个晨间同我争膳的人了。”我戏谑道。 “才没有!”犬夜叉红了耳尖,一时窘迫到口不择言,“沾满血腥味的人能做出什么美食来。” 这话说得严重,我担忧桔梗因此情绪失落,于是伸手去牵她,满是安抚之意,她淡淡笑着,也没躲开。 确是在意的。 黄昏时分我遇见她在山间沐浴。 浴衣素净,身形绰约似纸上梨花。 何况少见的披散了一头青丝,发瀑墨痕般蔓延,发杪缀着水色珍珠,愈见出尘。 我静候她更衣毕,方才近身。 “红药,这边坐。”她招呼我。 落在眼前的是绘卷般铺陈开来的村落,这方水土能在乱世间独享桃源似的风情,皆得益于她。 桔梗忽然问我:“红药,你觉得我……像是人类吗?” 我笑了笑,低声说:“我又何尝活得是半妖样子?” 天地逆旅,光阴过客。 命数沧海我如芥,不羡人间不慕仙,寄身于世,但求磊落随性。 霜侵雪折,不逃避,不怯懦,不寻求庇佑。 然而,善待世间万物,竭尽所能。 “力所能及,心甘情愿,仅此而已。” 清风徐来,飐拂我袖口一枝芍药,牵引那几片瓣萼蛱蝶般振翅欲飞。 “仅此而已吗。”她面向我,眼波荡漾余晖,浮光跃金。 霎时,我心头绮念交织。 细密如丝,绵薄似缕……是情网否? 第6章 [6] “喂,你们两个!”男音清越,乘风贯野。 是犬夜叉。 桔梗回眸时,披离的长发在耳后飘飘荡荡,令人联想到自华盖垂落而下,随风摇摆的,系着精巧珠玑的流苏和绣有暗纹的纱幔,令人生出伸手去捉的愿想。 无量天尊,弟子也只是随意想一想。 “枫?”桔梗蓦然站起身来。 我的注意随之迁移,定睛细看,从犬夜叉身后钻出一名女童,眨着纯稚如鹿的眼,归巢雀鸟般扑过来,被桔梗揽在怀抱。 “桔梗姐姐!” “不怕,没事了。”桔梗安抚她,“发生什么事了,枫?” 犬夜叉不悦地挑眉,“看我做什么?” 枫急匆匆解释道,“不是的,姐姐,他救了我!百足妖妇见我只身采药,要抓我作人质,是这位大人护我周全。” 听完原委,桔梗双颊略显羞惭之色,像是小荷高擎含苞的那一点,她看向犬夜叉,“对不起,是我过于鲁莽。” 犬夜叉不以为意:“红药,走了。” “等一下,请等一等。”桔梗整了整衣襟和乱发,好让自己的邀约更显庄重,“明日今时此地再见一面好吗,我有谢礼相赠。” “谢礼?你要送我四魂之玉?”犬夜叉兴致高涨,眼中似乎燃着颇具侵略性的野火。 尴尬且失礼。我含笑在他腰侧拧了一下。 “嗷!好好好好……” 犬夜叉:“QAQ好痛。” 一阵一阵的风歇下来,一朵一朵的云拂过去,阴晴变换间我与犬夜叉走向后山,不时有枫叶旋落,虫鸣隐在树的浓荫里高高低低奏响。 漂亮的日子容易让人想起好的事情。 “犬夜叉,今日之事多谢你。” “啊?”犬夜叉正拈着一片落叶嗅来嗅去,听我提及他的善举,随手把叶片扔开,“路过而已,没什么好谢的,再说……” 我耐心等他下文。 “再说,也轮不到你来谢吧。”犬夜叉懒洋洋地补充。 我:“……”没听见,什么都没听见。 “所以说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我存了什么样的心思,想必他也看出一些端倪。 我凝眸注视他一双金色兽瞳,这犬妖是我唯一的好友,我打算与之剖心。 “我今年两千多岁了。”刚开了个头。 犬夜叉犹豫一阵,走上前来拍我的肩,“你放心,我不嫌你年纪大。” 我:“……”他看出个鬼端倪。 被他这样一搅,我顿时泄劲,好气又好笑地自我安慰,“算了,明知你心性如此。” “简单来说,同这些年我见过的人与物与景相比较,桔梗不一样,你也不一样。” “再说简单点,究竟哪里不一样?”犬夜叉追问我,“喂,别走那么快……不准用飞的!” 大概是心上人和蠢儿子的区别。 情不知所起,但心动时,我不能佯作不知。 红线那头的人,像是陂泽中长出亭亭的一支青莲,像是霜天下结出矫矫的一树红梅,像是山谷里簌簌的初雪,像是春溪上柔柔的新月。 对她我有敬有慕又爱又怜,分不清哪种感情更多,可不论如何,不管她怒她笑她温柔还是冷漠,我问问我的心,它总是有点造作地说:“哎呀我好喜欢的。” 第7章 [7] 秋雨寒凉。雨霁,红云欲沸。 凝眸远望,一道颀长身影伫立霞光,光影交换,而她衣袂素洁,面庞恬静,只消一眼就心魄动荡。 天是水,火烧云是攒集的春蕾。我的心上人静伫如诗,我欲醉。 犬夜叉迫不及待铺平五指,“给你。” “这是?”很难将犬妖掌心安睡的小巧贝壳与脂粉红妆联系到一起,桔梗诧愕道。 “我与母亲相处时间不长,她只留给我两件东西,火鼠裘尚可防身,这个,这个我用不上,你也是人类女子,或许会喜欢。” “犬夜叉,我对这些毫不知情……”桔梗伸手牵起他的袖口,在残损的处摩挲着,皓手红袖,宛如雪覆红梅,她目光明澈,涟纹微漾,犹带歉然,“如此珍贵的衣物,我屡次鲁莽地用箭射穿,实在抱歉。” “没关系,红药会帮我缝补,她针线很好。”犬夜叉摆摆手,满不在乎。 他出言提到我,我摈除杂念,适时将怀揣的玉玦赠上。 桔梗凝视莹白剔透的玉石,唇畔笑靥绽放如幽昙,“多谢,我很喜欢,感念你们精心为我备礼。” “不客气,我的回赠呢?”犬夜叉眉梢轻挑。 闻言,桔梗清丽面庞撰满窘促,“我……” “怎么,忘带了?” “我很抱歉。” 犬夜叉懊丧道:“什么嘛,空欢喜一场。” “对不起,犬夜叉。”桔梗歉然不语。 她冥思片刻,启唇道:“过几日是秋收,村中有一场宴会,往常都办得很热闹,犬夜叉,你想来吗?” “本大爷才不……”犬夜叉见我神情期待,向他献媚,当即四下躲闪目光,耳根泛红,“啧,那就勉强赏脸。” 桔梗微垂眼睑,笑意弥深,“就这样说定了,到时我去接你们。” “好,到时见。”我心头野兽蠢动,思绪如落英缤纷。 “红药。”临别前,听见桔梗的细语,她叫住我,好似另有主张。 “怎么了?”我以为她同我一样,心中也着千言万语。 “不,没什么。” 她在笑?我看不透她的欲言又止,一颗心兜兜转转,猜测不停,极度甜美,极度哀戚。 第8章 [8] 翘首以待,姗姗来迟。 是日,密云不雨。 我同桔梗席地对坐,炉水沸腾,茶汤浓绿,瓷杯粹白。旗枪浮沉,青梅宛在水中央。 眼前人合目,薄雾氤氲容色。觉察我的目光,她扇开睫羽道:“何故这样看着我?” “你……”有心事否?为何我总觉她近日心绪不宁。 “我?” 我大概多心了。笑了笑,捧茶呵气,“你请喝茶。” “多谢。”她展眉致谢。 与她一同浅尝辄止,齿颊生香。 亭午时分,妖声大作,满室森然。 二人闻风而出,悬霄群魔乱舞,盘桓东来,视结界于无物。 “怎么会?我布下的结界……”桔梗愕然道。 “红药,桔梗!”犬夜叉背着枫仓促踔跃。 “掩护村民!”桔梗力挽彤弓,箭镞纷至,彗锋般燕掠苍空,过处云散天青。 我挥退妖邪,一道黑炎迎面劈来,我猝不及防,狼狈躲闪。 桔梗横眉冷对不速之客,“椿,是你?” 缁衣女巫挑眉道:“桔梗,你大意了,与妖为伍,就这样放任结界门户洞开,简直自甘堕落!” “不劳阁下费心。”桔梗凛冽道。 “同两个半妖搅合,狼藉声名,你没资格守护什么。”椿出言讥诮,“交出四魂之玉来!” 我不以为然,“究竟谁人勾结妖物,倒口反啮,令人作呕。” “你住口!”椿怒罢,执杖横扫,杖首喷溅黑瘴,一条狂蛇破雾而出,应声奔驰。 桔梗反挥彤弓,回弹蛇身,长蛇乌紫,光炬般钉入椿圆瞋的右眼。 “桔梗,你竟然……”椿掩面颤栗,狞笑道,“你可知,命轮将如何镌刻你啊——你这自命清高的巫女,终将作茧自缚,孤冷横死!” 话音方落,变数陡生。 “呜!” 我抽回穿透她左肩的白练,血珠如珠玑抖落,殷红绚烂。 置她呼痛不理,我喝道:“请吧!” 椿满目阴骘,切齿道:“你们……不可饶恕,走着瞧!” 旋即瘴气乌烟磅礴视阈,她借此掩身,乘机逃之夭夭。 “身体怎样,可有不适?”见我面色沉郁,桔梗关切道。 我强咽肩头烧灼的痛感,含笑摆首,“没事,我们走吧。” 乔九死后,为争取自由,我曾与诸仙定下一道心魔誓:永生永世,决不伤人。恪守天道伦,伤人自损;妄开死生门,先焚己身。 然而弟子此际,毁誉心不违。 神手翻砚,水墨泼天,良宵即至。 村落安然无恙,欢宴来之不易。 和服明艳,灯火辉煌。 枫牵引犬夜叉流街窜巷,哄抢吃食,其乐无涯。 胭脂馥郁,人声鼎沸,桔梗素衣红裳,泰然处之。 过往的村民招呼她,她颔首致意。 我瞥了眼寡淡的天幕,指尖凝风,招徕萤光。 于是流萤乘风散落,恍若星罗棋布,村民兴采更炽。 宴酣之乐,非丝非竹。 我神游霄汉之际,手腕悄然握在桔梗掌心。 我望过去。她对我耳语,轻而柔地唤我名字,“乔红药,我……” 她眼中盛了我,我眼里嵌了她,秘而不宣。 我的心声如雷贯耳—— 我喜欢你。 第9章 [9] 炙热枫,清凉雪,行行停停又一春。 露晞叶翠,樱花漫溪。 我撑篙,青竹切割红河,泛舟坦荡。 桔梗欹侧倚靠我,凝眸夹岸,木退山移。 周游列国,路遇桑梓,我怜她除魔卫道,舟车劳顿,赊来一日闲。 “睡吧。”我垂眸看她,关切地说道。 闻言,桔梗矫首顾我,含着温和的笑,“你太纵容我了,我仍是四魂之玉的守护巫女,连日工作算不得什么。”清癯下颌瘦作荷尖,人面如玉。 我戏谑道:“既然这样,那我好好反省,换你撑船。” “红药,你看那边。”她倏忽蹙眉。 我侧目,彼岸衰草连横,褐石嶙峋,可怜焦土。 自犬夜叉寓居村落以来,岩穴久日无主。 三人磋商后,安顿伤患入驻,以便避暑逃寒。 “像这样,用汤匙喂他流食。”我躬身示范道。 犬夜叉瞠目结舌,“本、本大爷什么时候答应……” “菜粥我交代枫煨好。”桔梗眼波潺湲,莞尔而笑,“拜托了,犬夜叉,交给你,我们都很放心。” “为什么我非得……” “犬夜叉,抱歉,我与桔梗周游在外,少有闲暇,村子这边终究要劳你看顾。”我神色歉然道。 “啧!”犬夜叉见状,切齿妥协,“光会嘴上说谢,酬劳呢?我的报酬!” “你欢喜什么?” 犬夜叉登时来劲了,“自然是四魂之玉。” 我哑然失笑,“青天白日,适宜打盹,你去吧。” 犬夜叉:“……” 素手挑拨灯芯,洒下暧昧光亮,桔梗搁下灯盏,轻声唤我:“红药,我们走吧。” “好。”我应声回眸。 身后灯暖黄,火明快,人昏睡。 却寂寂森冷,莫名其妙。 第10章 [10] 溽暑时节,满载而归,人随沙岸向江村。 我落足渡头,出手搀扶她,“留心脚下。” 桔梗被桥板绊得身形趔趄,落入我怀中,她抬眼,对视间,脉脉不得语。 “桔梗姐姐,红药大人!”女童摆袖奔来,动若脱兔。 桔梗舒眉,笑意清淡如莲,“枫,我外出的这些时日,可曾荒废箭术?” 枫邀功道:“小枫有每日勤练,求夸奖!” “真乖,小枫长高不少呢。”我轻掐她饱满右颊,“好像吃胖了些。” “红药大人。”枫伸手,攥紧我陆离的衣袂。 “怎么了?”我见她闪烁青眼,细声问道。 “鬼蜘蛛……”枫艰涩启唇,“洞穴焚毁了,鬼蜘蛛他也……” 我恍悟,目光在四野逡巡,“怎么不见犬夜叉?” “犬夜叉哥哥在后山。” “我且去寻他,你先回。”我回首,对桔梗交代行程。 桔梗面容沉静,微微颔首,“好,只是天色将暮,记得早归。” “这是自然。”我含笑伸手,用指腹琢磨她微凉的眉骨,“我会携犬夜叉一道回来吃晚饭。”正欲转身离去,枫忽然叫住我:“红药大人!” “怎么了,枫?”我躬身抚她鬓发。 女童面露担忧,“那个强盗……鬼蜘蛛他,对犬夜叉哥哥说了很过分的话。” 渐闻水声潺潺。 我拨开扶疏花木,循清流至蓊郁香樟。 翠叶浓淡,斜晖脉脉。 犬妖背对我横卧枝柯,风起,发如白雪乱舞,衣似红线纠缠。 “犬夜叉,你在这里呀。”我跫音清碎。 他绒绒的兽耳闻言微动。 我对他的别扭了然于胸,清咳道:“咳,我给你带了好吃的,要不要下来尝一尝?” “本大爷不稀罕!”瓮声瓮气,胸中似有块垒难浇。 我便不出一言以复,扫石而坐,待他先冷静。 日光奄奄一息,暮将去夜未来,夕照映得满目粼粼,人们的心事在这样昏黄的天地中得以小憩。 “……你总是跟她远行除妖,不会觉得疲累吗?”枝头传来缥缈的问语。 我摆首而笑道:“当然会累,但心满意足,便觉这样的牵累是人生至幸。” 犬夜叉默不作声。 我合目听风,宽慰他,“人类短暂一生譬如朝露,鬼蜘蛛那样,本就命不久矣,斯人已逝,他的言行举止,你不要过于上心,徒令自己神伤。” 但闻草鸣窸窣,而后冷露贴衣。 犬夜叉跳下来,自后拥抱我,肩头犹沾碎绿。 任他锢我于怀,耳鬓厮磨,像回到幼时,与乔九乔八寒冬里窝在一处取暖。 我带着怜爱之心,轻拍他环在我身前的手。 相逢犹似大梦归。 第11章 [11] 云归而岩穴暝。 为逝者做完超度,人静露滋,月向松涛皎,有暗香盈袖。 作别犬夜叉后,我抖擞衣衫,袖了一枝花。 瞥见遥夜沉沉如水,满目清凉,惊觉更深,于是疾步归返。 风卷帘栊,月色入户。 一室空明,烛台花未剪,净几不染尘。 筵席上,桔梗趁月穿针,眉目清朗。 炉灰中尚煨餐饭,袅袅含香。 “……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”我忽觉进退维谷,胸次歉然。 她与我相顾无言。 我蹑手蹑脚走近,拂袖扫榻,而后正襟危坐,噤若寒蝉。 桔梗见状,被我小心翼翼的反应逗笑,“别贫了,先用饭吧,今日天气晴朗,月明星稀,适合宵夜。” 我提议道:“不若偕行出游,相对漫然,玩赏江山此夜。” 果腹后,秉烛夜游,欣然起行。 月在浮云浅处明。 近水潋滟,远山空濛。 空里游丝荡漾,枝头枫叶翠浓。 隔水望,流萤万点铺陈。 身畔,静女明眸善睐,唇红齿白。 我不由凝视着她,微微出神。 桔梗手擎枝柯,翩跹走笔,白沙随之发出簌簌声响,却听她若有所思说:“练习楷书这么久,我总写不好这三字。” “是哪三字?我来教你。”我含笑低眉,霎时神思凝滞。 滩头写的分明是“乔红药”,楷书简静,是最短最甜的情话。 我心动不已,“写得真好看,比我本人还好看。” “红药啊。”她笑出声,眼色灼灼,桃花潭水半分不及她眼中秋波横流,“你有没有想过变成人类?” “变成,人类?” 我的宿命披枷戴锁。 半仙,半妖,半人。 白衣出尘,素心济世,千载以来曾未犹疑。 向来容止闲雅,芸芸众生如露如电,往者不谏。 此时此夜,却心声鼓噪,情愫破土,像是长出一株蓊郁的树。 “你是否愿意借四魂之力,变成人类,与我一同老去?我们做平凡人,不再守护什么玉石法器,余生仅仅用来珍惜彼此,白首不渝。” 我身前影后的人,是我难逃劫数。 但我巧笑倩兮,甘之如饴,“我愿意,十分愿意。” 宜言饮酒,与子偕老。 我拈着花枝,翻手簪入她鬓云,一段冷香幽绝。 相望之间,欲说还休。 正值一切恰好发生的时际。 于是一切发生了。 岂无良媒?山河为证,天地为凭。 情愿以心相许,以身相聘。 水乳/交融,胶漆相投,魂魄纠缠。 倘若囚囿我的是这副形骸,放浪之外,我即寰宇。 她呢?她是这宇宙苍生。 从此裸裎喜怒哀惧,一并寄寓。 第12章 [12] 风起青萍之末,竹露听如雨。 我步自神社,将寻犬夜叉。 雾失月迷,方知更深夜寂,修竹森然,影影绰绰。 我怀揣缤纷心事,浑然不觉周遭蠢动。 “乔红药。”女音泠泠。 听见熟悉的声音,我蓦然回首。是她放心不下出来寻我了吗?一时又是喜又是疑。 暗箭难防,何况不防。箭镞涂抹污秽,箭羽结了符咒,贯穿心腹,甚于雷殛。 我即时倾倒,动掸不得。痛楚彻骨,不由呕出一口毒血来,汗透罗衣。 “桔梗……”为什么? 白衣红裙的巫女漠然抽离。 困倦袭人,神思逐渐涣散。 不知东方之既白。 如醉方醒,似梦初觉。 “明日午时,西森神木,做一对凡间旅伴,尘世眷侣。”誓约言犹在耳。 我强撑躯体,步履徐缓,一任沥血蜿蜒。 “红药,你在这里!”罡风大作,银发犬妖乘风而至。 我定睛凝望,如释重负,身形难支,投送他怀抱。 “红药,你怎么样?”犬夜叉环抱我。 我攥住他的衣袖,“你来时遇见桔梗了吗?她还在痴等?我同她约好了……” 他瞪视我腹上的箭伤,怒不可遏,“事到如今,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?那卑鄙的人类女子一直利用你,一面柔情绰态,实则觊觎你白狐灵体……乔红药,你堕入她的情局了,我听别的妖说,你修炼出来的金丹可以延年益寿,永驻容颜,你知道她要剖你的内丹下药吗!” “犬夜叉,我不信。”荒谬之言,我一个字都不信,只是含着笑,泪如雨下,“你带我去见她。”我要去见她。 “你别哭呀,别为那种人哭。”犬夜叉这时有几分慌乱,他急急替我拭去面颊泪痕,沉声道,“我会悉心护你周全,只要有这枚玉在,我就可以……”玉石在握,莹白剔透。 “四魂之玉,怎么在你手中?那桔梗……” “乔红药!”声如钟磬。 我仰首看去,隔着红尘紫陌,一眼万年。 冷锋悍然离弦,寒芒破空,引弓人长身玉立,青丝被风吹得婆娑。 她怎么受了这样严重的伤,一定很痛吧,看起来快哭了,一定很难过。 只是心腹的伤要强行将我拉入梦中,意识不受控制,随即开始模糊。 第13章 【1】 焚烧,焚烧,焚烧。 漂浮的鸩羽和坠落的野果,梦比一生遥远。 我从她一生的尽头醒来,春深似海。 枝上柳绵吹又少,纷纭如落雪。 犬夜叉在我身前沉睡,像陷入一颗金色的琥珀。 我看见春燕飘落的翎羽,满目浓翠欲滴,又听到跫音响在如茵的碧草上,耳畔传来谁深深浅浅的呼吸,接着一道人影闯入视阈。 衣襟素净,裙摆青葱。 乐莫乐兮新相识。我莞尔道:“早上好。” “你好。”她面露窘然,“我迷路了。” 我闻言,心道这密林幽深,满目蓊郁,野草杂花丛生,青藤翠蔓缀下,实难辨向。 见顶上日光斜播,因而指点道:“倘若我没记错,你顺这条小道南下,能找到一个村子,村里人都很友善。” “你……需要帮忙吗?”她凝视洞穿二人腹背的箭矢,小心翼翼道。 我低眉,越过犬夜叉宽阔肩膀,入目是剥蚀的箭羽,凭风化程度,料想经年已逝,白衣苍狗,待细看模样,眼前人说不定是她的女儿……我在想些什么。 “不必麻烦,你快问路去吧。”我偏过眼。 这支竹箭灵力业已散漫,且半妖躯壳日月自愈,伤势早已无关痛痒,我此际权当添了一件挂饰,莫说它要困住我。 正欲抬手扫除封印,一道罡风袭来,疾疾没入身畔。 “安分一点,小狐狸。” 款款客来,素月裁单衣,红霞织下裳,似亲睹流辉转过一座神庙古拙的檐角,亭亭如莲,颀身而美姿容,有青竹一般盎然生意,挺拔风骨,说不定是她另一个女儿……我又在想些什么。 巫女瞥了手足无措的少女一眼,眉峰微聚:“你过来。” 少女瞪视巫女掌中彤弓,筒里竹箭,摆首如摇拨浪鼓。 “我又不吃人。”巫女似笑非笑,“你担心她,却为何怕我。” 罗袜山屐,缓缓步履,行经少女眼帘,又抬手攫住她的下颌:“倒是生了副好面孔。” “你……不可理喻!”少女蓦然被制服,涨红了面颊,白衣翠裙自然衬托,浑似沸水里烫过的螃蟹,趁热捞在盘里,仍旧胡乱挥舞着钳子,神色鲜活。 我犹疑道:“小枫?”面相只能隐约窥出端倪,最终凭气味确认。 她将视线移到我身前:“这一觉睡得可好?” 阔别重逢,对面寒暄。 我竭力掩饰自己的欢喜:“好久不见,你都长这么大了。”实则我历过太多凡人死生,盛衰事,世间常情,昨日少艾,今日垂垂老矣,今朝蓬勃,明朝奄奄一息,最初铭感五内,最终麻木不仁,此刻却在与她相视间寻到了确凿的年轮,似闻水识泉,见叶知秋,不由抖擞衣袖,为之一振。 枫不置可否。 我徐徐四顾,纵观这片旧迹鲜存的故地,看碧叶招徕,黄莺醒转:“这树林较从前大不一样,深邃许多,密得我都快认不出,往来寓居的生灵也热闹非常……她……你姐姐没跟你来?” “在家带孩子呢。”她道。 我神思一滞,旋即笑道:“我睡迟了些,竟错过了她这样的好日子,早知便断了庄周梦,登门去讨些喜饼……” “我胡诌的。”她面不改色道,“你先下来吧,看你一把年纪,尚且硬朗,我也不多事扶你了。” 我:_(:D)∠)_哎。 垂首呴气,古箭遽然粉身,偕同空里游丝跌宕向远,若有所归,譬如飞燕旋天,水禽卧沙,锦雀居巢,游鲤在塘,我亦随之远望。 彼时同游赏,当年红豆今何方。 陈痂莫名浮现烧灼之感。 “枫大人!” 友善的村里人手持刀兵涌来,就地龙蛇舞,围成一团。 少女被声势浩荡的人潮震慑到,不由向巫女身后倚靠。 “绑上抬走。”枫冷眼瞥视犬夜叉,而后侧身为我让道,“请。” 第14章 【2】 乡间多歧路,阡陌纵横,依山而陡峻,傍水则回环,幸而犬夜叉未在半路被颠醒。 我平野四观,经行处,农夫渔猎耕耨,农妇采织灌园,老幼安居,且朗风清气徐吹,肺腑为之一洗,虫鸣鸟唱入耳不厌,绵绵草长,树生杂花,一派晴光,心甚悦之。 “到了。”枫素手卷帘。 我情思微怯,欲行又站定,用法术掸去衣上血污尘坌,观照影无恙,方随行入内。 日光炳照屋内,没有旧旅笑语盈盈地等着我,唯见明窗浄几,一室静谧。 我收拾满腹心事,敛裾落了座。 枫往炉中投下几粒炭火,摆好器具,开始煮茶。 星火如碎萤,荟萃后熊熊燃起,枫面向薪柴凝神,静待小炉水沸,面庞映出榴花红。 我兀坐在清寂的室内,凉风吹襟,或有飘蓬无根,乘风而来,又辗转飞离。 忽觉此身浩荡,一日同风解,散向太阿间,茫茫然若有所悟。 念及梦中那场大火,我仿佛置身冰炭,炎凉交加,恍惚心如石动,肠如轮转。 正游思不知所踪,一只素手覆上来,掌心温热,似是倦鸟栖息在沁凉的湖石上,我陡然醒悟,抬眸将她纳入眼帘。 “没事吧?”少女眼含担忧。 我徐徐摆首,目光细细拓印她眉目,但觉戚戚于心,耿耿于怀:“你……叫什么名字?” “日暮篱。”她观我情绪无恙,忧虑涣然消释,笑答道。笑时眼眸清亮,似郁郁新柳,烂漫山花。 我那位故人在世之时,性情亦十分有趣,何尝不像满树花发,解意频落?而今托体同山阿,只寻见一缕转世魂魄。 我悠悠道:“我生于青丘山,属九尾狐族,名唤乔红药,在外多称乔七。” “小七?”按年纪,她喊我一声七姑都使得。 阿篱显然不受繁文缛节,处世随心,而心事坦荡,皆溢于言表:“我自小长养在神社里,读了一些古书,爷爷常说狐族最为凶悍,原来你们生得这般好看。” “犬夜叉非我族类,乃是出身西国的犬妖。”我侧目,见犬夜叉不规矩的睡相,解颐笑道。 他银发披离,红衣垂地,睡得毫无自觉,却似乎梦中得趣,兽耳微微耸动,颇为顽皮。 我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把,见阿篱露出跃跃欲试的模样,便好心为她让位。 “我可以吗?”阿篱问。 我认真道:“也许他醒来会向你收钱。” 阿篱于是放纵自己沉溺在绒毛里。 枫见状,嗤笑一声,捣碎茶饼,又取来一罐白盐,往其中添入少许。 她垂首时,露出项上系的一块玉玦。 我凝眸,正好与她抬起的视线相接。 枫摩挲着晶莹玉石,似在寂寂月陨时,落落灯阑处追寻一段往事:“她偏爱这枚玉,平日舍不得戴,殉葬也不准,便留赠于我,我数十年朱颜不改,想是它的功劳。” 我隐隐出神,又微微定神,以免茶汤在眼前氤氲成一片大泽。 “物归原主吧。”她作势摘下玉玦。 “无妨。”我出言拦阻道,“这原是我阿姊的物件,凝了她的精魄,有助凡人延年益寿,我向来不知她婉转心事,玲珑情思,但她天性最率真,对世间也多情,若你能代她赏一赏四时景致,不失为一件幸事。” “都说了不许揉我耳朵,臭小鬼!” 犬夜叉不知何时清醒,双耳涂抹着红云,正龇牙咧嘴,引吭声讨。 阿篱缩回手,面带赧然:“对对对不起!” “……桔梗?你这算什么装扮?”犬夜叉起身欲站定,怎奈手脚被缚,且长绳一脉千结,绑法刁钻,他起步即被绊倒,翻滚在地。 阿篱:0.0 明火试新茶。我接过枫递来的茶盏,淡香飘溢入鼻,白雾袅娜,如千荷连缀,密密缝起视线。 见状,忍笑出言提醒道:“犬夜叉,我们在村里。” “村里?”他出拳则碍手,蹬腿则碍脚,于是使出蛮力来撕扯。 “没用的。”枫悠闲啜茶,“这可是我向一位大师求来的……” “求的什么?”犬夜叉抖擞着手中腐草一般摇摇欲坠的绳索,目光如高屋建瓴。 枫:_(:D)∠)_没什么。 第15章 【3】 我垂首,见春意盈瓯。 盏中碧水溶泄,青鲤漫游,池馆秀色满目,塘风清芬扑鼻。 吹散水面浮沫泛梗,细啜一口。 “红药。”犬夜叉抛了绳索,赤足走来。 我为他注满一杯。 枫面色一沉,陡然发难,翻手泼洒热茶。 “你搞什么!”犬夜叉堪堪避让,一拂袖,回眸瞪视她。 枫抬眼看来,气定神闲道:“搞事。” 剑拔弩张,正是一触即发的时际,阿篱默默坐远了些,免遭兵燹。 然对峙只在片晌。 犬夜叉意中微茫,忽而释然一笑,伸手梳理她的长发:“小鬼,脾气见长啊。” 枫猝不及防被他安抚于鬓,如桃花点水般红了眼。 他二人关系好时,朝夕相伴,晴昼同游,寒夜眠在一处,况犬夜叉与她有恩。 浮云一别,也许流水年岁间,枫曾观澜添酒,对树怀人,时见森森华盖,偶有暮雪纷纷。 犬夜叉不作多想,自顾自道:“那时还懂礼貌尊我一声大人,你姐姐近来对你疏于管教吗。” 枫闻言,拨开他的手掌,横眉切齿道:“我正要同你算这笔旧账,当年若非你重伤姐姐,她何以不治而亡?” “身亡……”惊雷贯耳,犬夜叉恍惚道,“我伤她,她是这么跟你说的?” “可她偏偏什么都没说,一句关于你们的怨言都没有,只让我好好活着,守护村庄,尽我绵薄之力。”失群孤雁,容色凄惶,“我感恩你,崇敬你,欢喜你,未曾设防,终使至亲之人殒命怀抱。桔梗姐姐一生坦荡,竟落得这般下场……你说,她能教我什么,我如今又该唤你什么?”字字诛心。 “我……我没有……” “没有?”枫反诘,笑意凉如冷露,“我亲睹你破开祠堂,抢夺四魂之玉,有心追上你,要问个缘由,迎面碰见姐姐奄奄一息而来,身上爪痕惊心。我一直渴盼你醒来同我解释,你只如井水一般沉沉睡着……” 箫声呜咽。 “现在你好容易醒了,却满面无辜。” 五十年流晖,年年往复,岁岁荣枯。 谁人春秋一梦,不知寒暑,更有谁独行天地,孑然一身孤。 俱东流。 旧忆沉沉坠下,往事重重砸来,真相呼之欲出。 犬夜叉望见枫眼中频频闪现的怨怼,苦笑道:“你若觉得解气,再不因琐事萦怀而辗转难眠,只管劈我以锋刀,刺我以利剑,我绝无闪烁。”只不要再杀我以热泪。 枫起身抽出挂在璧上镇魂的剑,霜刃流如电,寒光譬似银蛇转腾,直取身前人咽喉要塞:“你莫以为我不敢……” 一语未终,长剑倏然滑落,堕地铿锵作响。犬夜叉伸手承住猝然倾倒的枫。 我拾起那把废铁,沉痛道:“这孩子不知被哪个无良术士蒙蔽了,净挑些无用法器。” 犬夜叉闷闷道:“……嗓门倒是大了不少。” “噗嗤。”阿篱忍俊不禁,被犬夜叉扫视一眼,旋即正襟危坐。 犬夜叉目光凝滞在阿篱熟稔的眉目,歉然不语。 “抱枫去睡一觉吧。”我打断他的遐思,嘱咐道,“她受了凉,兼近日少眠,情绪郁结,有些发热,我去找些能用的草药。阿篱,你一并跟来。” 第16章 【4】 在四月的下旬,我们上山下山,追逐煦风,捉住了春的尾巴。 百草丰茂,正适合满载而归。 阿篱提着一篮春光,陶然在前。 她裙裾飘荡,颀长的双腿如春笋一般。 我自后按住她的哑穴:“冒犯了。”顺手施了定身术。 在脊柱任意逡巡的手指,搅得身心一团乱,阿篱耳根红得能酿出酒浆来,腹腔盘旋的气涡,逐渐凝成飞光,翩然而至,轻盈地跃到我掌中。 精魄包裹成团,如婴儿之未孩,尔后华彩褪去,显出玲珑的一枚白玉来。 玉石既离体,我解开术,阿篱两股酥软,险些倾倒在地。 “还好吗?”我托云气助她起身。 她回眸注释我掌心那枚玉石,前额薄汗微沁:“QAQ肾肾肾结石?” “结石?诚然有长虹血化碧涛,湘妃泪点斑竹,红豆相传,舍利纷说,凡身结石这样的事,无一件不是漫漫修来,凭空得见未之有也。”我耐心解释道,“此物名叫四魂之玉。” “四魂之玉……”阿篱听得似懂非懂,伸手欲接过,一道劲风骤然横扫,带得草叶狂舞。 待定睛,蛰伏良久的百足妖妇已然卷走玉石。 我飞出白练锁住它,百足妖妇如堕蛛网。 一箭西来,它来不及惨呼,便碎作齑粉,四魂之玉悬在半空颓然欲坠,林间一只乌鸟惊飞,电光般衔食白玉,腾身迅如石火。 我投石作弹,击落它墨痕似的片羽。 “朝村庄去了。”犬夜叉道。 枫伏在他肩头,长发垂落,映着身前人妖娆红袍:“快阻止它!” 二人先行。 我携阿篱紧随其后,她攥着我衣上绣纹,衣袂的芍药花快被挼成胭脂,我以为她受惊了,于是低问道:“怕不怕?” 阿篱道:“哇,刺激。” 妖鸟见追兵紧逼,竟俯冲进人群,叼啄一名男童作人质。 枫丢了弓,纵身救下惊惶的孩童,正落在我织开的云网中。 身畔零落断爪碎肉,原是犬夜叉趁机撕裂鸟妖,然四魂之玉助长其妖力,不消片晌那具残身便完整复原。 “可恶!” 阿篱见状,拾起残爪缚在箭上,向青空射去。 竹箭不偏不倚,没入鸟妖心腹,一时华光大炽,盛若群星当头。 我捉住几片碎玉,交到阿篱手上。 “……对不起。”阿篱凝视掌心。 “这不怪你。”枫抚着阿篱如墨鬓发,“你做了最好的选择,也完成得出色。”她容色苍白,红唇亦焦枯似萎顿的莲花。 阿篱擒住枫的手:“好烫,你还在发烧。” “啧,病成这副模样,偏要逞强跟出来。”犬夜叉闻言,一把捞起枫。 枫像一尾投入热锅中的活鱼,抗拒道:“我自己能走……” 犬夜叉一掌劈在她后颈:“现在不能了。” 阿篱心有余悸地退后几步,见我正好整以暇,侧耳道:“这么酷的吗?” “一般酷,一般酷。” 火初红,药香弥散。 枫辗转竹簟,像极了磨盘上滚动的黄豆。 犬夜叉嗤笑道:“还是个小鬼。” 我煽风的手一顿,转念一想,还是决意不戳穿他。 枫干脆将自己埋进被里。 阿篱恰巧从门外取了蜜饯罐回来,见席上棉被鼓胀,仿佛一只饱满的蟹壳,便好笑地搁置陶罐,俯下身戳了戳垒块。 被内忽然伸出一只手,按下她的后颈。 二人首叩首面对面在被中耳语,片晌,阿篱探出脑袋,从柜里摸出一副念珠来。 枫坐起身,口中低声念了几句,棕红的念珠慨然击响,腾空莲枝般缠住犬夜叉。 “送我的?”犬夜叉揪着珠串嫌弃道,“难看。” 枫全然不理会这挑衅,犬夜叉见状,无趣地撇了撇嘴。 日光皑如薤上露,我倾盖倒出药汁。 枫葱根般十指震颤不休,仿佛碗中装得尽是田里挖来的新鲜泥浆。 她合目一口饮尽,旋即一手捺着唇,急急招呼阿篱要蜜饯,阿篱后知后觉地去拾那只罐子,却教犬夜叉劈手夺过。 犬夜叉轻笑,妄图浑水摸鱼:“唤我一声大人便给你。” 我盯着他项上珠串,刚想出言劝他收敛,枫便沉面瞥视阿篱。 “随意说什么吗?”阿篱犹疑不决,视线泉溪般萦绕犬夜叉,停在那双异于常人的双耳上。 犬夜叉深感不妙,向门边退了一步:“你们想做什么……” 一语未终,只听阿篱试探道:“坐下?” 轰然尘扬,犬夜叉撞歪了门框,蜜饯罐子偏被他牢牢护在怀中。 枫俯下身,赤足单衣愈衬懒散。 她尝了一颗蜜饯,又拈起一颗,悠然喂到犬夜叉口中,嗓音烧得发哑:“甜不甜,犬大人?” 可以说是自作自受了。 第17章 【5】 入夜,月斜窗纸。 孤月高悬,将盈又亏。天上难得十分圆满,况且人间? 好在缺月不减清辉,仍是满地梨花初积,一室残雪乱堆。 月色既珊珊可爱,便出门漫游。季候已在春夏之交,芳草连绵,空翠缀了白露,郁郁接天。 早萤有时过眼,提着幽微的一点灯,苍茫隐没了。 好风恰来,树影翩翩。 我采撷几颗野果,捺在袖上擦了擦,随手塞进口中,伶牙方破果皮,酸甜的浆汁便流了满嘴,细细咀嚼来,只觉齿颊生津。 于是扫石而坐,望月玲珑。 正出神,忽闻簌簌响动,似蛇行草迹,却是阿篱踏青而来。 见我对月独坐,桂屐横卧草间,裙裾下露出皓白赤足,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,她美目微瞠,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。 “睡不着?”我分出一颗硕果抛给她,不动声色地将木屐勾回脚上。 阿篱合掌堪堪接过。 她低眉盯着自己掌中浑圆的果实,笑了笑,抬眼来问我:“不如结伴散散心?” 良夜如此,闲人心事。 随她漫步村落,田埂纵横交通,近处桑树颠,远有薄雾浮空,鸡犬相对而眠。 最后行经河岸,临水蛙唱,平沙漫卷碎石。 这时月华流转,千万条丝绦柔柔铺河,恰如白练斜枕山形。 阿篱掬了一捧清水洗脸,风拨动她鸦羽般乌发,亦掀起镜湖,波光浮动,似沉鳞竞跃。 我递给她一块绢布。 “我第一回 离家这么远。”月挂中天,愈显清明,而她明眸灿若天星,“奇遇虽不虚此行,但我特别想念故乡,可亲的人与可口的饭菜都在等我。” “你所居的时代,能同我细说吗?” “>3